赐玉_朝夕宫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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赐玉

  午膳之后,照例朝夕要小憩消食,她哭了半日,此刻倦得只抱着予光手臂不放,予光亦有些累了,倚在榻上假寐。

  寝宫里放了些冰,清凉怡人,朝夕裹着锦被,倒也舒坦。

  她知道予光是睡不着的,飞白和她斗蛐蛐大呼小叫的时候,他和风毓已然朝服簪冠、在勤政殿与启康帝议事了。平日他也忙于读书骑射,早就没有午睡的习惯。

  朝夕也睡不着,睁眼瞧他。见他仰卧在旁,长长的睫毛覆下,鼻梁高挺如远山起伏,唇上还留着刚用完茶的温润。

  “我哪里脾气大了。”她不由问道。

  他闭目安宁,呼吸均匀,并不打算理会。

  “她们笑我的吃穿用度都是长清宫的份例,分明就是说我没有娘,。”

  予光睫毛动了动,仍闭着眼一言不发,少顷,还是翻转身将她搂在怀中。

  他怀里很舒服,而且暖香绕鼻,从层层里衣间透出。

  “我自然是不信那些鬼话的。”朝夕支着鼻子嗅着,不由伸手去扒,“我怎么没有娘,你不就是我娘么,小时候还喂过我奶呢。”

  “夕儿。”予光无奈松开她,伸手抵挡,“睡觉。”

  “娘,让我瞧瞧什么这么香?”朝夕的手左冲右突,顺着他宽广的袍袖直滑进胸膛。

  予光被搔得痒起来,不禁扭动身子躲闪,床幔都跟着轻抖。

  他这一天早给闹得都没了脾气,无奈叹息道,“谁刚才吵着要睡?现在又闹。”

  朝夕不管,趁他不备寻到那一点去捏,“娘亲。”

  予光身子一僵,一反平日里耳鬓厮磨的耐性,奋起反击,劈手便夺了朝夕的腕按在她头顶,“平日便是我心肠太软,训诫得不够。由得你学了这些坏,如今就欺到我的头上来了。”午后的阳光被他挡在身后,万顷金芒都化作一眸流光似水,映着浅笑,嘴上却说得唬人,“日后不得闹翻天去,到时又如何管你?”

  朝夕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,生怕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予光还未搔她的痒,她已笑得几乎昏死过去。

  “九殿下饶命,饶命……”朝夕上气不接下气,“我再也不敢了……”

  予光这才撑身坐起,刚刚嬉闹两人头发都缠在了一处,他伸臂挽起草草束了。午后的阳光晕染了幔帐,为他披上一层薄辉,映得他微红的耳垂仿若透明。

  诗中说美人晨起理衣,度若风荷,只怕远不及他此刻白袍微敞、鬓如寒鸦的风华。

  朝夕翻身侧卧,撑着头看他,“云妃娘娘愈发喜欢兰息了,九哥要喜欢我多一些才行。”

  “你这是什么道理。”

  朝夕仰面躺倒,悠悠叹了口气,“我何时讲过道理。”

  予光敛袍下地,惊动了在外侍候的留霜,“奴婢服侍公主起身。”

  “不必。”他走了出去,“无需惊扰。”

  初秋,正是天高气爽的时节。

  夏日酷暑,人都缩在宫殿里懒怠动弹,如今天气清爽,又是一个丰收之年,宫里热闹欢腾,轮番上演。

  大晋皇族每年例行到奉安西郊围猎,启康帝率众出行,车马煊赫,扈从壮盛。王子皇孙、侍卫宫仆都随驾前往,让人只觉整个皇宫都空了。

  “听闻这遭又是咱们殿下所获最多。”傍晚,留霜进来传信。

  围猎持续三日,启康帝不在,燕国夫人得闲,来宫中找朝夕下棋,听了便一笑,“皇上这回的赏赐是赫连国进贡的血丝玉,想来又是九殿下的了。”她落子,“既是九殿下的,便是你的了。”

  “既是我的,便是你的。”朝夕拈起一子,故意道,“转了一圈又到你手里,就当是父皇赏你的。”

  “我把你个信口胡诌的……”燕国夫人脸上飞红,“谁稀罕那些。”

  正说着,燕国夫人的侍女环儿从外间进来,撅着嘴行礼道,“夫人瞧瞧,那莹嫔派人送了一盒葡桃来,说给夫人和公主尝尝。”

  留霜赶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端的盒子,“你倒事无巨细,什么都进来回一声。”

  环儿年纪小,说话不思量,不顾留霜眼色,“早不来晚不来,偏我们夫人在的时候送来,还说什么皇上赏的。当我们没见过赏,还是没见过吃食?”

  朝夕笑道,“你主子还未如何,你倒是先打翻一桶陈醋。”

  燕国夫人自管下棋,“不过是那日你生辰上,我驳了莹嫔的面子罢了。当时他忆起绰华夫人,正烦恼伤心,我不想再有旁人聒噪,便将话岔开了。一桩小事,未料她至今耿耿于怀。”她说着,忽又想起什么,“这莹嫔是什么出身?”

  朝夕回头瞧端良,端良答道,“原是锦妃宫中的舞姬。”

  燕国夫人冷笑,“也算是淇陵侯府的人,竟这般扶不上台面。”她顿了顿,眉一挑,笑道,“听说上个月你把淇陵侯郡主给打了?”

  朝夕急了,“我哪碰她一根手指头?你听谁以讹传讹?早知这样,不如当初与她打一架,也好过枉担这虚名。”

  “你又何必惹她?如今淇陵侯的势力如日中天,她以后说不准成了你九嫂,到时看你如何收场。”

  “不可能。”朝夕斩钉截铁。

  燕国夫人扬手命人退下,“怎的不能?皇子们都长大了,太子虽占着东宫位子,却处处不如九皇子,听说朝堂上已有东风压倒西风的势头,我瞧皇后那张脸也拉得越来越长。毕竟当年立太子的时候,正值皇上大病,匆匆忙忙就立了嫡长子,那时风毓还只有几岁,哪看得出今日这般不成气候。如今若一道旨意改弦更张,也是有可能。”

  燕国夫人闲敲棋子打量局势,一边压低了声音,“所以淇陵侯这步棋至关重要,太子有了他便稳住东宫之位,九殿下有他便能问鼎东宫,都说不准呢,你可不要添乱。”

  “九哥才不中意她。”

  “宗亲联姻,只要东风凭借力,谁说要中意了?”

  “父皇喜欢九哥,九哥自有法子,哪里落得非和他家联姻。”

  “要说别的法子,当然是有的。”燕国夫人明眸一转,“淮国公世子似是很中意你呢,你又与你九哥一心,便索性嫁与贺迢,既是个不错的归宿,又能替你九哥拉拢淮国公不是?贺氏虽久不问朝政,但若肯入局,绝对比淇陵侯有用得多。”

  朝夕脸上一红,将棋子掷在盒中,“不玩了,好好地下一盘棋,你尽胡说。”她说着往后一靠,瞧着灯花出神。

  燕国夫人拿帕子在朝夕眼前轻轻一掠,“我也该走了,待会宫门落锁,我可回不去了。”

  “你便是住在我这里,”朝夕跟着起身,“他们还管着你不成。”

  燕国夫人比她大不了几岁,却已守寡三年,启康帝与她的私情也已三年。从辈分上论,她算是启康帝的侄女,过去与朝夕一直姐妹称呼。启康帝虽喜欢,也不好将她纳入宫中,她至今没有名分,孀居在婆家。

  “只可惜你不在朝堂,若在朝堂,倒也能替我和那些言官辩上几句,省得那些御史整日牢骚。”燕国夫人就着留霜的手披了斗篷。

  朝夕一笑,知她正烦恼朝中那些言官,整日旁敲侧击皇室的风流韵事,据说上个月民间又有了首新词,将诗经里的燕燕于飞改了新篇,其中一句“燕燕于飞,居于凤巢”,便是讽刺燕国夫人与启康帝的□□。

  “他们不过是掉书袋,哪敢真对你不敬。如今父皇身边确实没人,愈发把你给显出来了。云妃娘娘潜心礼佛,这几年难得出长清宫一步,锦妃那里一股劲折腾兰息的婚事,对父皇也不似从前殷勤。加之好几年都不见新人入宫,你是木秀于林。”

  “后宫的恩宠计较,可比不得前朝。”燕国夫人自己系好斗篷,低声道,“云妃娘娘虽淡泊,但长清宫的风头是如何也压不住了。情势不比从前,皇子们长大了,此事历朝历代论起来,可都是要命的。”

  朝夕自然明白“此事”是指予光和风毓的储位之争,低头沉吟不语。

  “我担心你这傻子,整日在宫里,对外面的局势,是‘不知有汉,何论魏晋’,白白遭人连累。如今只盼绰华宫快些修好,你搬出去,以后可少受些牵连。”

  到了门口,燕国夫人也就不再说下去,望着朝夕淡淡一笑,转身随环儿提灯去了。

  启康帝銮驾回京,偌大的皇宫都沸腾了起来,宫人们步履匆匆来往布置,唯长清宫如常安静。

  “给娘娘请安。”朝夕进来,跪倒行礼。

  “夕儿过来。”云妃在珠帘后唤道。

  朝夕起身转入帘后,只见云妃周身依旧是常服,正亲手将一鼎鼎香炉中的残香换下。她回首见朝夕,指了指桌上一排锦绣珠玉,“你瞧瞧,喜欢什么便拿去。”

  云妃潜心礼佛,启康帝赏了许多佛用之物,间中也有些锦缎绢纱和珠玉。

  “父皇人还未到,赏赐便先到了。”朝夕笑道。

  “皇上也快回了。”云妃起身,琉璃传上早膳。朝夕端坐在一旁陪候,目光早已不由自主飘到外面去了。

  “这些日子一定很想你父皇,我就不留你早膳了。”云妃吩咐道,“去告诉你九哥,换了衣裳也不消来请安,直接去太和宫赴宴罢。”

  正中朝夕心事,她应了一声,行礼告退而出。

  云妃并不用膳,只问道,“郡主来了么?”

  “正在外头候着,有宝珠伺候。”琉璃回禀。

  “请她进来。”云妃展袖起身,行至外殿,兰息已被宝珠引着,含笑步入,远远便屈膝行礼,“给云妃娘娘请安。”

  “起来罢。”云妃过去携她的手,一同落座,“时候还早,我尚未用膳,你陪我吃一盅雪耳燕窝罢。”

  那厢琉璃已端了燕窝过来,兰息上前接过,给云妃奉毕,自己方贴着椅沿稍稍坐了,“娘娘今日容光焕发,想是知道殿下这次又得了头筹。”

  云妃啜了一口燕窝,“你都听说了。”

  兰息脸上一红,片刻才低声回道,“这样的好事,阖宫上下自然都知道的。”

  “难得你有心。”云妃放下匙羹,“这是上次你送的血燕,我吃着很好。来而不往非礼也,今日皇上赏了些东西,旁的想你是见惯的,倒有一件,我觉得很衬你。”

  宝珠用锦帕托着一块玉佩过来,跪倒呈上。

  兰息定睛一瞧,那玉佩通体黄灿,耀若烁金,其中又夹杂着血红斑点,绽开如桃花状,缠绵摇曳,灵动艳绝。

  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再适合你不过了。”

  兰息又惊又喜,并不敢接过,“这玉璧是皇上赐予九殿下的,臣妾如何受得。若是日后被问起擅动御赐之物,臣妾可是担待不起。”

  “御赐之物并非不能与人,只是要慎而又慎便了。若我随意送与旁人,自然不妥,你却与旁人不同。若以后皇上问起,你还道我没有正经话答他么?我虽在深宫躲得清闲,却也不是不问世事的。”云妃说着一笑,“你的行为忖度,我都看在眼里。只盼皇上早些过问,免得好事多磨。”

  兰息知她的意思,面红耳赤,半晌方道,“臣妾愧受了。”将玉璧系于腰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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