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9、第 219 章
两只精灵神色委屈的离开,伊尔萨随之松开希诺的手腕，转身走向宫门。
希诺追上前好奇地问：“陛下，你为什么要帮我？”
伊尔萨脚步很快,头也不回地说了句：“我不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欺凌弱小。”
希诺想了一下，立即反驳：“我才不弱小！我其实能自己打败他，这对我而言很简单！”
伊尔萨无所谓地挑了下眉。
希诺急坏了：“一打十我都没问题,其实我很厉害！”
伊尔萨稍微拿出点诚意，假装感叹：“哇噢。”
“我说的是真的！”希诺伸手拦住这头龙：“我给你展示一下我真正的实力。”
伊尔萨闭了下眼。
精灵族真的很喜欢展示才艺,眼前这只精灵大概是忘了那道同族繁衍的禁令是怎么来的了，又打算在皇帝面前展现实力。
希诺非常认真地凝聚起元素盾，将那头龙和自己包裹在其中,勾起嘴角，炫耀似的对伊尔萨说：“陛下，您可以试试能否从我的能量牢笼里逃出去,除了直接攻击我，其他任何方法都可以。”
伊尔萨垂眸看了他一眼，面无表情地迈步继续前行，就仿佛没有看见眼前的能量结界。
希诺急忙提醒：“硬闯会受伤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那头龙修长笔直的背影忽然在他眼前爆发出一阵紫色电流！
希诺的元素盾就仿佛被最锋利的刀刃毫不费力地劈出一道裂缝，不等他凝聚能量修复裂缝，那头龙的身影一闪,已经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消失在结界内。
抬头张望，那头龙已经出现在结界外,正一脸严肃地观察希诺凝聚的结界。
他应该是发现希诺的能量与寻常的混血巫族不一样了。
希诺惊讶地散开能量盾，上前震惊的看着那头龙：“你怎么做到的？”
“这句话应该我问你。”
“我说了我很厉害。”希诺骄傲地扬起下巴。
“那为什么还被那个精灵欺负哭了？”伊尔萨好奇地观察这只精灵。
“我什么时候哭了？”希诺嘴硬。
“你刚才眼眶红了，”伊尔萨说出自己观察到的细节：“有快要哭了的表情特征。”
希诺刚要争辩，又眼睛一亮,问那头龙：“你是因为心疼我才帮我对付那个坏精灵的吗？”
伊尔萨垂眸看着他，神色有些茫然，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。
“陛下好像很关心我。”希诺试探道。
伊尔萨解释：“我听说哭泣是极度悲伤的意思。”
希诺一愣：“听说？陛下难道从来没哭过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希诺不信，但看着这头龙万年毫无情绪的脸，倒也未必是假的，他告诉这头龙：“哭泣并不一定代表悲伤，特别快乐的时候也会哭。”
伊尔萨有些惊讶，他垂眸想了想，摇头：“不是快乐，哭泣是悲伤的意思。”
“你都没哭过，为什么这么肯定？”
龙族很少流泪，尤其是经受过极寒深渊酷刑的龙。
但伊尔萨见过自己的生母流泪，那头雌龙在为奥东挡下致命一击后，死在他怀里。
死前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伊尔萨，看了很久，她面无表情的脸颊忽然划过泪痕，“我想不起来该怎么爱你了，伊尔萨，谢谢你让我解脱。”
一直以来伊尔萨不知道那句临终遗言想说明什么，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感谢他的误伤，但他一直确信生母死前的泪代表极度悲伤。
现在，他有点不确定。
这个小精灵说眼泪也可以代表特别快乐，而感谢多数不会跟悲伤和怨恨一起出现，他母亲死前的眼泪，会不会代表快乐呢？
这个想法仿佛取走了数百年来一直压在伊尔萨肩上的罪恶感，他看向那个精灵，表达感谢似的微微一颔首，转头继续走向皇宫。
希诺敏锐地察觉到这头龙的态度变得略微友好了一点，他见好就收，一声不吭地追上前。
伊尔萨却在距离皇宫入口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，回头注视那只精灵，并希望精灵识趣地走开。
希诺假装看不出那头龙的意思，慢条斯理地问：“你们龙族里那种特别有风度的龙，会收留无家可归的可怜精灵住几晚吗？”
最终伊尔萨退让了一步，答应让这只精灵留在皇宫借宿，但必须在七天内找到新住处。
希诺开心极了，为了表明自己不会白吃白喝，下午他就去皇家花园，用自然元素灌入花花草草，让晚秋的皇宫花园呈现出盛夏的生机盎然。
然而，傍晚来到花园凉亭处理积压政务的伊尔萨，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。
除非有人溜进皇宫把一整个花园里的花草全都拔秃了，否则一头雄龙意识不到周围风景有什么不一样。
希诺并不死心，他不断围绕在凉亭周围浇灌花草，还会捧起开得最美的花团，摆出充满心机的姿态，向那头龙炫耀自己的力量。
而伊尔萨还在跟内阁大臣专心商讨应对精灵族抗议的办法。
“那群精灵虽然没有攻击性，但真的非常顽固。”高高胖胖的混血托米族大臣用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，已显示自己这几天来很努力地在替陛下分忧：“我已经先后派了三波人去跟他们谈判，根本行不通，陛下，这群精灵对任何利益都没有兴趣。”
伊尔萨抬眼面无表情地看向那名大臣：“这个结论几千年前的古籍已经帮你调查完备了，你无需浪费一个多月事件来印证这个结论。”
内阁大臣尴尬地点头解释道：“我们的谈判团也与精灵王达成了一些成果，可以确保那群精灵绝不会给您造成困扰，精灵王答应约束精灵族停留在我们划定的边界外，绝不会再让任何精灵惊扰陛下。”
伊尔萨低声下令：“你把头抬起来。”
大臣茫然微微抬起下巴。
“往西南方向看。”伊尔萨示意大臣看清楚那只蝴蝶一样正在花园里翩翩来去的精灵：“看清他的耳朵尖了么？是只精灵没错吧？他距离我不到百米，这就是你们的谈判成果？你们划定的边界到底在什么地方？我厢房客厅与卧房的交界线么？”
“噢陛下，臣听闻这只精灵是您批准进入皇宫的客人。”大臣的视线一下子被那只美丽的精灵吸引了。
这一个多月来他见过很多精灵，但从来没有见过像眼前这样迷人的金发精灵。
此前他还疑惑皇帝为什么无罪释放了这只企图行刺的金发精灵，现在他完全理解，甚至明白陛下为什么会主动邀请这只精灵入住皇宫。
明明自己想要大饱眼福，还赖内阁办事不利，这头龙真是太狡猾了。
那精灵身上有种神秘的魔力，引得大臣忍不住用余光反复窥探，连皇帝在说些什么他都听不清。
“你不能只寄希望于那群精灵主动回黑森林。”伊尔萨严肃地指责。
“是的……陛下说得对……”大臣仍旧心醉神迷地在用余光往一旁瞥。
伊尔萨察觉大臣的余光在窥视那只美丽的精灵，顿时神色危险地敛起紫瞳，低声试探：“你腰带开了。”
“是……没错……”大臣心不在焉地应和了两句，才后知后觉回过神，慌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腰带！
腰带并没有开，他这才意识到皇帝在故意试探他，惊恐地抬头看向那头龙。
“你如果没心思坐这个位置，我可以找其他人代替你。”伊尔萨神色很不友好。
“不，陛下，您不用担心。”大臣连忙打起精神认真解释：“那群精灵真的没有任何威胁，他们不可能武力反抗，最严重的结果也只是全族拒绝繁衍，不会对外界产生任何影响。”
“你整天究竟在想些什么霍华德？”伊尔萨不悦地斥责：“这些精灵来到德里斯才两个月，帮周围村镇的农民提前丰收了几年的粮食，子民们爱这群精灵，如果是我造成这群精灵走向绝路，你认为子民对以后政令的服从与信任真的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么？”
大臣一愣，低头想了想，低声提议：“这条政令实际上是出自议会的投票主张，最先发起……”
伊尔萨打断他的话：“我不会找人来背黑锅，民众不是傻子，霍华德，我需要你解决问题而不是掩盖问题。”
大臣这下真的满脑袋冒汗了：“可我们如果阻止那群精灵帮助子民丰收粮食，那不是更不得民心吗？”
伊尔萨低下头，揉了揉眼窝，放弃打哑谜，低声开口：“控制集市物价，等精灵离开再压下去。”
大臣楞了一下，随即被皇帝一语点醒——
那群集体精灵聚集在都城中央，给民众造成的唯一困扰就是造成商户的储备紧急短缺，加上精灵出手阔绰，德里斯城内这一个多月来，物价几乎翻了一倍。
现在陛下非但没有动用宫内储备支援市场，反而想让这个问题凸显出来，显然是为了让德里斯的民众觉得精灵降低了他们的生活质量，从而避免无关民众与精灵统一战线、一起对抗政令。
这可真是一针见血的计策，霍华德忽然觉得自己此前组织的谈判简直是脱裤子放屁，可他又不想承认自己办事不利，只能表现出一脸激动的仰慕神色，开始疯狂夸赞陛下的战略战术。
但陛下很快就不耐烦地让他滚蛋了。
花园里恢复宁静。
伊尔萨又批阅了几份文件，余光却忍不住去看那个蹲在凉亭角落的小精灵。
又过了很久。
希诺腿都快要蹲麻了，阳光终于将一道修长的影子笼罩在他头顶。
那头冷酷的雄龙终于走过来看他了。
希诺有一点开心，但没有抬头。
“怎么不去闻花香了？”那头龙问他。
希诺没回答。
伊尔萨冷冷威胁：“窃听机密政务，按照律法第七册第二百三十一条，得坐牢。”
“我没有窃听！”希诺慌忙抬起头狡辩：“那个大臣说话太大声了我也是不小心听见的！”
“所以你承认听见了。”
“……”希诺中套了，非常不服气站起身指出：“好狡诈的一头龙！”
伊尔萨警告他：“我分给你的风度份额已经见底了，你最好在两秒之内换个褒义词。”
“你真是头聪明的龙。”希诺从善如流。
“谢谢。”伊尔萨好奇地观察眼前的精灵：“既然你已经跟精灵族闹翻了，为什么又要为他们的遭遇而伤心？”
希诺回答：“我和他们之间只是观念有分歧，我并不恨他们。陛下，精灵其实真的很善良，他们不想给你惹麻烦，只是想要自由繁衍的正当权力而已，你为什么要让民众讨厌他们呢？我就是……觉得他们有点委屈。”
“我是在防范他们凝聚更多势力反抗政令。”
“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呢？”希诺争辩：“您这道莫名其妙的政令实在太……任性武断了，精灵这种纯良的种族究竟哪里招惹你了？”
“这些我早已经清晰明白地告诉过你们，”伊尔萨强调：“因为你们能轻而易举掌握更多生存资源，天赋太过强大。”
“可我们又没有霸占这些东西！”希诺皱眉反驳：“我们一直主动帮助困苦的民众、不求回报、善良宽仁，究竟哪里招惹您了？”
伊尔萨看着他许久，低声开口：“善良是一种品质，而一个拥有特殊力量的种族，还需要除了善良以外的很多能力，才能保证少做错事。精灵族长时间生活在封闭的黑森林里，他们缺乏在复杂环境下的判断力，极容易被外界利用。如果自身没有足够能力做出明智抉择，他们过分强大的力量很可能成为未来的隐患。”
希诺似乎被戳中埋藏在心底的某个念头，但还是态度强硬地反驳：“你这是诡辩。”
伊尔萨观察他的表情，低声说：“我觉得你懂我的意思，希诺，你很特别，和其他精灵不太一样，如果他们都像你这样，隐患倒也不那么大了。”
希诺：“……”
糟了，他又开始心花怒放了。
得到这头龙的赞赏，和其他人的赞赏感觉完全不一样。
希诺脸上的不满都快维持不住了，得意地小声说：“你怎么总喜欢拐弯抹角的夸我？能不能直接夸我是你眼里最好的精灵？我很喜欢听这个。”
伊尔萨谈条件：“如果我这么说了，你晚上可以不要睡在我房间么？”
希诺权衡了一下，害羞地摇摇头：“那你还是不要说了。”
但到了晚上，希诺钻进那间阁楼才发现，自己的小地铺已经被收走了。
他委屈的看向那头龙。
那头龙告诉他：这座皇宫有几百间客房。
“可我就想睡在这里。”希诺坚持。
“冒昧地问一句。”伊尔萨走近，蹙眉注视精灵：“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怕我？上次断胳膊的事已经忘了？或者你根本没有痛觉？”
“因为我不怕死啊。”希诺坦白地回答：“你不知道我的生活有多无聊，妈妈去世之后，妹妹长大了，她有很多同族的朋友，担心其他精灵以为她性格和我一样残忍暴躁，她只能跟我保持距离，所以这世上没有任何人需要我了，还有什么好怕的？”
伊尔萨愣住了。
他隐约还记得，自己主动踏入哈罗极安前一刻，也有过这个念头——
“这世上没有任何人需要我了。”
“我说错话了吗？”希诺觉得这头龙表情有点古怪，小声嘟囔：“我不怕死但我怕疼，你不要随便剁我胳膊……好吗？”
伊尔萨点点头，一侧身，朝自己的床做了个请的手势：“请自便吧无畏的精灵阁下，我去客房。”
“不行！”这头龙没了快乐就没了，希诺当即宣布：“我想睡在你附近。”
伊尔萨深吸一口气，思索片刻，问他：“你确定七天后就会滚蛋么？”
希诺用力点头！
此时此刻，他真的没有长期霸占这头龙的野心。
伊尔萨让他睡在了床上，距离自己最“附近”的地方。
换句话说，这头龙和这只精灵这天晚上睡在了同一张床上。
希诺原本喜出望外，但等他脱了外套躺上床，才发现劫难刚刚开始。
伊尔萨一只胳膊压在后脑，蜷起一条长腿，大咧咧地仰面躺下了。
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。
但当德里斯深秋夜晚的寒风透过窗缝钻进卧房的时候，某些不正常的事情越发明显了。
希诺冷得发抖地嗓音微弱地响起：“陛下平时睡觉都不盖被子吗？”
那头龙闭着眼睛，沉声回答：“我是头炎龙。”
希诺对龙族的了解并不多，但他不打算追问，担心问烦了被轰下床。
他再想要是现在坐起身把外套穿回来，会不会显得有些奇怪？
希诺背对着那头龙蜷成一团，一动都不敢动，以免惊扰了他被撵出去。
以至于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后来是睡着了，还是冻昏过去了。
早上醒来的时候，他就像抱着暖炉一样，用力抱着那头龙。
是四肢自己动的手！
希诺动作轻微，缓缓抬起搭在伊尔萨身上的左腿。
“醒了？”头顶传来那头龙的询问。
希诺吓得身体一抽，腿又落回去，膝盖上方似乎撞到了什么。
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，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希诺立即连滚带爬地退到一旁床角：“我不习惯不盖被子睡觉，半夜可能把陛下当成被子了！太抱歉了！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！”
伊尔萨气定神闲地坐起身，刚睡醒嗓音有些哑：“你行刺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个觉悟？”
那只精灵依旧神色惶恐地缩在一旁。
伊尔萨顺着他无措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某处，这才若有所悟地淡淡开口：“这不关你的事。”
希诺仍旧觉得自己难逃罪责，羞愧地小声说：“陛下也不用这么有风度，我会舍不得走。”
伊尔萨觉得这句话是威胁，警觉地眯起眼质问：“那你准备好承担责任了么？”
希诺疑惑地小声问：“怎么承担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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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诺追上前好奇地问：“陛下，你为什么要帮我？”
伊尔萨脚步很快,头也不回地说了句：“我不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欺凌弱小。”
希诺想了一下，立即反驳：“我才不弱小！我其实能自己打败他，这对我而言很简单！”
伊尔萨无所谓地挑了下眉。
希诺急坏了：“一打十我都没问题,其实我很厉害！”
伊尔萨稍微拿出点诚意，假装感叹：“哇噢。”
“我说的是真的！”希诺伸手拦住这头龙：“我给你展示一下我真正的实力。”
伊尔萨闭了下眼。
精灵族真的很喜欢展示才艺,眼前这只精灵大概是忘了那道同族繁衍的禁令是怎么来的了，又打算在皇帝面前展现实力。
希诺非常认真地凝聚起元素盾，将那头龙和自己包裹在其中,勾起嘴角，炫耀似的对伊尔萨说：“陛下，您可以试试能否从我的能量牢笼里逃出去,除了直接攻击我，其他任何方法都可以。”
伊尔萨垂眸看了他一眼，面无表情地迈步继续前行，就仿佛没有看见眼前的能量结界。
希诺急忙提醒：“硬闯会受伤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那头龙修长笔直的背影忽然在他眼前爆发出一阵紫色电流！
希诺的元素盾就仿佛被最锋利的刀刃毫不费力地劈出一道裂缝，不等他凝聚能量修复裂缝，那头龙的身影一闪,已经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消失在结界内。
抬头张望，那头龙已经出现在结界外,正一脸严肃地观察希诺凝聚的结界。
他应该是发现希诺的能量与寻常的混血巫族不一样了。
希诺惊讶地散开能量盾，上前震惊的看着那头龙：“你怎么做到的？”
“这句话应该我问你。”
“我说了我很厉害。”希诺骄傲地扬起下巴。
“那为什么还被那个精灵欺负哭了？”伊尔萨好奇地观察这只精灵。
“我什么时候哭了？”希诺嘴硬。
“你刚才眼眶红了，”伊尔萨说出自己观察到的细节：“有快要哭了的表情特征。”
希诺刚要争辩，又眼睛一亮,问那头龙：“你是因为心疼我才帮我对付那个坏精灵的吗？”
伊尔萨垂眸看着他，神色有些茫然，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。
“陛下好像很关心我。”希诺试探道。
伊尔萨解释：“我听说哭泣是极度悲伤的意思。”
希诺一愣：“听说？陛下难道从来没哭过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希诺不信，但看着这头龙万年毫无情绪的脸，倒也未必是假的，他告诉这头龙：“哭泣并不一定代表悲伤，特别快乐的时候也会哭。”
伊尔萨有些惊讶，他垂眸想了想，摇头：“不是快乐，哭泣是悲伤的意思。”
“你都没哭过，为什么这么肯定？”
龙族很少流泪，尤其是经受过极寒深渊酷刑的龙。
但伊尔萨见过自己的生母流泪，那头雌龙在为奥东挡下致命一击后，死在他怀里。
死前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伊尔萨，看了很久，她面无表情的脸颊忽然划过泪痕，“我想不起来该怎么爱你了，伊尔萨，谢谢你让我解脱。”
一直以来伊尔萨不知道那句临终遗言想说明什么，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感谢他的误伤，但他一直确信生母死前的泪代表极度悲伤。
现在，他有点不确定。
这个小精灵说眼泪也可以代表特别快乐，而感谢多数不会跟悲伤和怨恨一起出现，他母亲死前的眼泪，会不会代表快乐呢？
这个想法仿佛取走了数百年来一直压在伊尔萨肩上的罪恶感，他看向那个精灵，表达感谢似的微微一颔首，转头继续走向皇宫。
希诺敏锐地察觉到这头龙的态度变得略微友好了一点，他见好就收，一声不吭地追上前。
伊尔萨却在距离皇宫入口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，回头注视那只精灵，并希望精灵识趣地走开。
希诺假装看不出那头龙的意思，慢条斯理地问：“你们龙族里那种特别有风度的龙，会收留无家可归的可怜精灵住几晚吗？”
最终伊尔萨退让了一步，答应让这只精灵留在皇宫借宿，但必须在七天内找到新住处。
希诺开心极了，为了表明自己不会白吃白喝，下午他就去皇家花园，用自然元素灌入花花草草，让晚秋的皇宫花园呈现出盛夏的生机盎然。
然而，傍晚来到花园凉亭处理积压政务的伊尔萨，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。
除非有人溜进皇宫把一整个花园里的花草全都拔秃了，否则一头雄龙意识不到周围风景有什么不一样。
希诺并不死心，他不断围绕在凉亭周围浇灌花草，还会捧起开得最美的花团，摆出充满心机的姿态，向那头龙炫耀自己的力量。
而伊尔萨还在跟内阁大臣专心商讨应对精灵族抗议的办法。
“那群精灵虽然没有攻击性，但真的非常顽固。”高高胖胖的混血托米族大臣用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，已显示自己这几天来很努力地在替陛下分忧：“我已经先后派了三波人去跟他们谈判，根本行不通，陛下，这群精灵对任何利益都没有兴趣。”
伊尔萨抬眼面无表情地看向那名大臣：“这个结论几千年前的古籍已经帮你调查完备了，你无需浪费一个多月事件来印证这个结论。”
内阁大臣尴尬地点头解释道：“我们的谈判团也与精灵王达成了一些成果，可以确保那群精灵绝不会给您造成困扰，精灵王答应约束精灵族停留在我们划定的边界外，绝不会再让任何精灵惊扰陛下。”
伊尔萨低声下令：“你把头抬起来。”
大臣茫然微微抬起下巴。
“往西南方向看。”伊尔萨示意大臣看清楚那只蝴蝶一样正在花园里翩翩来去的精灵：“看清他的耳朵尖了么？是只精灵没错吧？他距离我不到百米，这就是你们的谈判成果？你们划定的边界到底在什么地方？我厢房客厅与卧房的交界线么？”
“噢陛下，臣听闻这只精灵是您批准进入皇宫的客人。”大臣的视线一下子被那只美丽的精灵吸引了。
这一个多月来他见过很多精灵，但从来没有见过像眼前这样迷人的金发精灵。
此前他还疑惑皇帝为什么无罪释放了这只企图行刺的金发精灵，现在他完全理解，甚至明白陛下为什么会主动邀请这只精灵入住皇宫。
明明自己想要大饱眼福，还赖内阁办事不利，这头龙真是太狡猾了。
那精灵身上有种神秘的魔力，引得大臣忍不住用余光反复窥探，连皇帝在说些什么他都听不清。
“你不能只寄希望于那群精灵主动回黑森林。”伊尔萨严肃地指责。
“是的……陛下说得对……”大臣仍旧心醉神迷地在用余光往一旁瞥。
伊尔萨察觉大臣的余光在窥视那只美丽的精灵，顿时神色危险地敛起紫瞳，低声试探：“你腰带开了。”
“是……没错……”大臣心不在焉地应和了两句，才后知后觉回过神，慌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腰带！
腰带并没有开，他这才意识到皇帝在故意试探他，惊恐地抬头看向那头龙。
“你如果没心思坐这个位置，我可以找其他人代替你。”伊尔萨神色很不友好。
“不，陛下，您不用担心。”大臣连忙打起精神认真解释：“那群精灵真的没有任何威胁，他们不可能武力反抗，最严重的结果也只是全族拒绝繁衍，不会对外界产生任何影响。”
“你整天究竟在想些什么霍华德？”伊尔萨不悦地斥责：“这些精灵来到德里斯才两个月，帮周围村镇的农民提前丰收了几年的粮食，子民们爱这群精灵，如果是我造成这群精灵走向绝路，你认为子民对以后政令的服从与信任真的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么？”
大臣一愣，低头想了想，低声提议：“这条政令实际上是出自议会的投票主张，最先发起……”
伊尔萨打断他的话：“我不会找人来背黑锅，民众不是傻子，霍华德，我需要你解决问题而不是掩盖问题。”
大臣这下真的满脑袋冒汗了：“可我们如果阻止那群精灵帮助子民丰收粮食，那不是更不得民心吗？”
伊尔萨低下头，揉了揉眼窝，放弃打哑谜，低声开口：“控制集市物价，等精灵离开再压下去。”
大臣楞了一下，随即被皇帝一语点醒——
那群集体精灵聚集在都城中央，给民众造成的唯一困扰就是造成商户的储备紧急短缺，加上精灵出手阔绰，德里斯城内这一个多月来，物价几乎翻了一倍。
现在陛下非但没有动用宫内储备支援市场，反而想让这个问题凸显出来，显然是为了让德里斯的民众觉得精灵降低了他们的生活质量，从而避免无关民众与精灵统一战线、一起对抗政令。
这可真是一针见血的计策，霍华德忽然觉得自己此前组织的谈判简直是脱裤子放屁，可他又不想承认自己办事不利，只能表现出一脸激动的仰慕神色，开始疯狂夸赞陛下的战略战术。
但陛下很快就不耐烦地让他滚蛋了。
花园里恢复宁静。
伊尔萨又批阅了几份文件，余光却忍不住去看那个蹲在凉亭角落的小精灵。
又过了很久。
希诺腿都快要蹲麻了，阳光终于将一道修长的影子笼罩在他头顶。
那头冷酷的雄龙终于走过来看他了。
希诺有一点开心，但没有抬头。
“怎么不去闻花香了？”那头龙问他。
希诺没回答。
伊尔萨冷冷威胁：“窃听机密政务，按照律法第七册第二百三十一条，得坐牢。”
“我没有窃听！”希诺慌忙抬起头狡辩：“那个大臣说话太大声了我也是不小心听见的！”
“所以你承认听见了。”
“……”希诺中套了，非常不服气站起身指出：“好狡诈的一头龙！”
伊尔萨警告他：“我分给你的风度份额已经见底了，你最好在两秒之内换个褒义词。”
“你真是头聪明的龙。”希诺从善如流。
“谢谢。”伊尔萨好奇地观察眼前的精灵：“既然你已经跟精灵族闹翻了，为什么又要为他们的遭遇而伤心？”
希诺回答：“我和他们之间只是观念有分歧，我并不恨他们。陛下，精灵其实真的很善良，他们不想给你惹麻烦，只是想要自由繁衍的正当权力而已，你为什么要让民众讨厌他们呢？我就是……觉得他们有点委屈。”
“我是在防范他们凝聚更多势力反抗政令。”
“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呢？”希诺争辩：“您这道莫名其妙的政令实在太……任性武断了，精灵这种纯良的种族究竟哪里招惹你了？”
“这些我早已经清晰明白地告诉过你们，”伊尔萨强调：“因为你们能轻而易举掌握更多生存资源，天赋太过强大。”
“可我们又没有霸占这些东西！”希诺皱眉反驳：“我们一直主动帮助困苦的民众、不求回报、善良宽仁，究竟哪里招惹您了？”
伊尔萨看着他许久，低声开口：“善良是一种品质，而一个拥有特殊力量的种族，还需要除了善良以外的很多能力，才能保证少做错事。精灵族长时间生活在封闭的黑森林里，他们缺乏在复杂环境下的判断力，极容易被外界利用。如果自身没有足够能力做出明智抉择，他们过分强大的力量很可能成为未来的隐患。”
希诺似乎被戳中埋藏在心底的某个念头，但还是态度强硬地反驳：“你这是诡辩。”
伊尔萨观察他的表情，低声说：“我觉得你懂我的意思，希诺，你很特别，和其他精灵不太一样，如果他们都像你这样，隐患倒也不那么大了。”
希诺：“……”
糟了，他又开始心花怒放了。
得到这头龙的赞赏，和其他人的赞赏感觉完全不一样。
希诺脸上的不满都快维持不住了，得意地小声说：“你怎么总喜欢拐弯抹角的夸我？能不能直接夸我是你眼里最好的精灵？我很喜欢听这个。”
伊尔萨谈条件：“如果我这么说了，你晚上可以不要睡在我房间么？”
希诺权衡了一下，害羞地摇摇头：“那你还是不要说了。”
但到了晚上，希诺钻进那间阁楼才发现，自己的小地铺已经被收走了。
他委屈的看向那头龙。
那头龙告诉他：这座皇宫有几百间客房。
“可我就想睡在这里。”希诺坚持。
“冒昧地问一句。”伊尔萨走近，蹙眉注视精灵：“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怕我？上次断胳膊的事已经忘了？或者你根本没有痛觉？”
“因为我不怕死啊。”希诺坦白地回答：“你不知道我的生活有多无聊，妈妈去世之后，妹妹长大了，她有很多同族的朋友，担心其他精灵以为她性格和我一样残忍暴躁，她只能跟我保持距离，所以这世上没有任何人需要我了，还有什么好怕的？”
伊尔萨愣住了。
他隐约还记得，自己主动踏入哈罗极安前一刻，也有过这个念头——
“这世上没有任何人需要我了。”
“我说错话了吗？”希诺觉得这头龙表情有点古怪，小声嘟囔：“我不怕死但我怕疼，你不要随便剁我胳膊……好吗？”
伊尔萨点点头，一侧身，朝自己的床做了个请的手势：“请自便吧无畏的精灵阁下，我去客房。”
“不行！”这头龙没了快乐就没了，希诺当即宣布：“我想睡在你附近。”
伊尔萨深吸一口气，思索片刻，问他：“你确定七天后就会滚蛋么？”
希诺用力点头！
此时此刻，他真的没有长期霸占这头龙的野心。
伊尔萨让他睡在了床上，距离自己最“附近”的地方。
换句话说，这头龙和这只精灵这天晚上睡在了同一张床上。
希诺原本喜出望外，但等他脱了外套躺上床，才发现劫难刚刚开始。
伊尔萨一只胳膊压在后脑，蜷起一条长腿，大咧咧地仰面躺下了。
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。
但当德里斯深秋夜晚的寒风透过窗缝钻进卧房的时候，某些不正常的事情越发明显了。
希诺冷得发抖地嗓音微弱地响起：“陛下平时睡觉都不盖被子吗？”
那头龙闭着眼睛，沉声回答：“我是头炎龙。”
希诺对龙族的了解并不多，但他不打算追问，担心问烦了被轰下床。
他再想要是现在坐起身把外套穿回来，会不会显得有些奇怪？
希诺背对着那头龙蜷成一团，一动都不敢动，以免惊扰了他被撵出去。
以至于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后来是睡着了，还是冻昏过去了。
早上醒来的时候，他就像抱着暖炉一样，用力抱着那头龙。
是四肢自己动的手！
希诺动作轻微，缓缓抬起搭在伊尔萨身上的左腿。
“醒了？”头顶传来那头龙的询问。
希诺吓得身体一抽，腿又落回去，膝盖上方似乎撞到了什么。
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，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希诺立即连滚带爬地退到一旁床角：“我不习惯不盖被子睡觉，半夜可能把陛下当成被子了！太抱歉了！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！”
伊尔萨气定神闲地坐起身，刚睡醒嗓音有些哑：“你行刺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个觉悟？”
那只精灵依旧神色惶恐地缩在一旁。
伊尔萨顺着他无措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某处，这才若有所悟地淡淡开口：“这不关你的事。”
希诺仍旧觉得自己难逃罪责，羞愧地小声说：“陛下也不用这么有风度，我会舍不得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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