议事_朝夕宫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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议事

  背上的疼痛传来,浑身仿佛散了一样,朝夕努力眯起眼,看清了床边守候的启康帝。

  耳中轰鸣退去,原来宫殿中安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。

  “朝夕,别动。”启康帝转头叫太医。朝夕这才看清,云妃泪痕满面地立在他身后,皇后和锦妃等人也在。

  还有跪伏了满地的宫人。

  “父皇憔悴了,是朝夕不懂事。”她想去握启康帝的手,不料右手一动,整条臂膀都被撕裂了一般,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
  “公主伤筋动骨,要小心将养,切莫动右臂。”太医道。

  “将太子禁足,好好思过。”启康帝雷霆传旨,“着太子太傅每日去斥骂!”

  “陛下!”皇后不顾六宫之主的威仪,扑通跪下,“太子已被杖责,他已知错了,皇上难道还要他的性命吗!”

  “都是朕的骨肉,朕想要他们都好好的!可太子惹出多少祸端,他是故意不如朕的愿。”启康帝斥责道,喟然长叹,“朝中急政当前,他不为朕分忧,偏在后宫惹事。连自己的兄弟姊妹都无法保全,如何庇护千万子民!”

  “皇上息怒!”皇后大惊失色,连忙叩头,不敢再求情,身后锦妃等人也一齐跪下劝解。

  朝夕悄悄拉住启康帝的衣袖,“父皇,是儿臣失手……”

  启康帝在床边坐下,不耐地摆了摆手,“都退下罢。”

  啪地一声,瓷杯摔在地上,粉碎。

  宫人跪倒,“娘娘息怒。”

  熙禾上前劝道,“这些年都熬过了,紧要关头,娘娘可不要动肝火伤身。”她命宫人退下,重新为皇后斟上茶。

  “我熬过了么!绰华夫人死了这么久,皇上哪有忘却她分毫?如今她的女儿分明变成了第二个妖精,把皇上迷得晕头转向,是非不分!”

  “公主不过一个孩子,娘娘何必将她放在眼里。”

  皇后冷笑,“绰华夫人那套表面纯良的心机,她天生便炉火纯青。在皇上面前故作乖巧,费尽心思帮九皇子上位。从前就会装病,逼皇上将九皇子从景陵召回,今日又使这出苦肉计构陷太子。皇上偏偏就吃她那一套,连储君这样的大事都难免会被她左右。云妃就是看透这一点,自己躲在长清宫念佛。”

  “娘娘莫急,太子殿下的位子稳固,又没有大的过失,岂是那么容易撼动的,日后等到殿下登基,娘娘自有出气的时候。”

  皇后坐下,气息渐渐平复,“总有一天,本宫要她们十倍偿还。”

  外面一阵珠帘响动,皇后警然,熙禾忙问,“谁在外头?”

  宫人慌张进来,“是陛下来探看太子,刚刚走了。”

  皇后手中的茶盏滑落在地,熙禾吓得脸色苍白,“你们怎么不通报!”

  “是陛下不让通报。”

  “他何时来的?”皇后起身。

  宫人瑟瑟发抖,“在……娘娘说绰华夫人的时候。”

  皇后站立不稳,熙禾忙上前搀她坐下,“娘娘说的是气话,陛下不会当真的。是奴婢乱嚼舌根了,娘娘将奴婢打发到御前领罪罢。”

  皇后抬手制止她,抚额闭目,“领罪有何用,你以为他还会顾念我们母子么。”

  “陛下……这么多年,陛下心中还是在意娘娘的。”

  皇后微怔,旋即冷笑了一声,“不过是歉疚罢了。”

  她抬手命熙禾靠近,吩咐道,“你这就去见一人,此事要做得隐秘,不可令旁人察觉。”

  “皇上这是去何处?”双瑞袖手低头,紧随启康帝其后。

  启康帝骤然停步,双瑞险些撞在他身上,不由一惊,偷眼打量,见他面色格外阴沉。

  “是否摆驾长清宫,瞧瞧公主。”双瑞如常寻问。

  “你说她……”启康帝欲言又止,复又皱眉问道,“你说那日在太和宫中,朕的话是否被她听去了?”

  双瑞不解,“皇上是说哪日?被谁听去了?”

  启康帝瞥了他一眼,顿了顿,“兵部的折子送到了么。”

  “送去太和宫了。”

  启康帝负手,“去罢。”

  日上三竿,风毓醒来只觉腰酸背麻,他哎哟了一声,惊醒了卧在榻边的朱颜,“殿下醒了。”

  “还不如不醒,疼得要命。”风毓丝丝地吸着冷气,扶着屁股起来,“养了这些日子,腰都快趴断了。”

  朱颜忙帮他揉捏,一听这话红了眼圈。风毓抬手捏了捏她的颊,“心疼我了?”

  朱颜扭头躲开,“殿下自有皇后娘娘心疼,兰息郡主心疼,哪轮到臣妾?”

  “我若偏想让你疼呢。”风毓凑过去顽笑。

  朱颜脸一红,端过粥来舀了一勺,低头吹了吹,“快喝罢。”

  风毓倚在她身上,尝了一口,朱颜又舀了一勺吹着,气若幽兰。风毓心荡神摇,低低道,“你且放心,我后面被打烂了,前面却还是好的……”

  朱颜羞得掷了勺子,又忍俊不禁,“还喝不喝?我可不理你了。”

  风毓笑了起来,用罢了粥,朱颜道,“郡主今日进宫了,在陪皇后娘娘说话呢。”

  风毓不语,朱颜劝道,“殿下被打之后,娘娘脱簪到太和宫请罪。她为殿下受如此委屈,殿下好歹也去问候一声。”

  风毓冷冷道,“你既是我的人,就少管姓王的闲事。”

  朱颜落泪,“臣妾若不是出身王氏,如何能进宫侍奉殿下?既侍奉了殿下,臣妾的心如何,殿下还不明白么?殿下可以不顾忌王氏,臣妾却不能置之不理,只好左右为难。”

  “罢了,我生的又不是你的气,你这样乖,又这样好。”风毓牵了牵嘴角,伸手刮她的下巴。

  风毓梳洗完毕,一手扶了朱颜,一手拄着拐杖,往皇后寝殿去。皇后自他闯祸受责之后,称病不出,嫔妃的请安也免了,昭阳宫上下一时也冷清不少。

  正殿门口,熙禾正在外头守着。

  朱颜上前笑道,“天这般冷,姐姐怎在外头待着?殿下来给娘娘请安,烦姐姐通禀。”

  “兰息郡主在里头陪娘娘说话。说了好一会子,想娘娘也乏了。殿下的伤还没好就过来,娘娘看见又要挂心,不如先回去罢。”

  风毓既应承了朱颜,又记挂着母亲,“郡主既在里头,母后就并未午歇,我进去又有何妨。”

  熙禾立在门口,“郡主才刚已走了,娘娘正午睡。”

  朱颜见她闪烁其词,不由疑惑,风毓目光掠过紧闭宫门,落在熙禾身上,“母后既在午睡,你为何不在里头伺候。”

  熙禾张了张口,一时无以对答,风毓面色一沉,径自上前推门。

  “殿下!”熙禾上前阻拦,高声道,“皇后正在休息,太子殿下不能进去!”

  风毓心中愈发生疑,甩手丢开拐杖,将熙禾推翻在地,嘭地一声踢开宫门,“母后!”

  朱颜见此情景,知道内里有祸,不敢再跟随,与熙禾一同在门槛外跪倒候罪。

  “这么大动静,你又在闹什么。”皇后端坐在榻上,拿帕子在眼下拭了拭。

  风毓并不答话,阴鸷目光扫过,蓦地盯死立于皇后对面之人。

  “我还道母后歇息了,不见人。”他嘴角一翘,一字一句,“未料淇陵侯在此。”

  “臣今日进宫问太后安,亦携小女来拜见皇后。”淇陵侯略施一礼。

  “郡主在何处?”风毓冷冷问。

  “兰息去探望你了。”皇后垂眸,面容没入昏暗,“怎么,没见到么?”

  风毓盯着母亲,末了,慢慢道,“儿臣还以为她在这。”

  他好似又想起什么,转而问淇陵侯,“侯爷还有事么?”

  淇陵侯低下头去,“殿下好生养病,臣告退。”

  淇陵侯退下,脚步声渐远。大殿一片死寂,母子两人久久没有言语。

  “他是你未来的岳丈,不可无礼。”皇后恢复了威严。

  风毓咬牙切齿,“我如今还未娶亲,便是娶了,也不由他在昭阳宫如此放肆,愈发明目张胆起来!”

  “这话什么意思。”皇后皱眉,“你就这么跟本宫说话?”

  “母后心里明白。”风毓冷笑,“他这次前来,仅仅是问安么?他在朝中一副高深莫测的嘴脸,实则早就是母后的人了。你们一直利用兰息的一厢情愿,让父皇以为他们凌氏意欲结交的是老九罢了。我明白母亲的苦心,从未说过一句。可他若得寸进尺,以为与我们联姻便可登堂入室作威作福,不将父皇威严放在眼里,他便错了,我决不允许!”

  “胡说,谁许你如此污蔑本宫!淇陵侯将与我结为亲家,你又闯了那么大的祸,他入宫探访议事,有何不可!”

  “你们所议何事?”风毓质问横眉质问,“母后竟要屏退贴身侍婢!”

  皇后张了张口,终究无言,盯了他半晌,“谁教你如此狂妄?若无淇陵侯做主,兰息会嫁给你?”

  风毓见她避而不答,心中愈发生恨,拂袖道,“这婚事不要也罢。”

  “你身为太子,淇陵侯于你的功业举足轻重,九皇子这次能被逐出宫,全赖他在朝中帮衬。你不殷勤拉拢,反而言语轻狂。对那些阿猫阿狗倒百般用心,几次三番栽在长清宫那个贱种手里,全无一点心机。你以为九皇子一走,你这东宫之位就坐稳了么!”

  “朝夕还小,我与她亲近些怎么了,父皇平日也要我多和姊妹兄弟相处……”

  皇后冷笑,“那小贱种日日挑拨你父子反目,累你受罚挨打。你父皇爱屋及乌,难免对云妃和九皇子做出另一番打算,弄不好连储位都易主了,你却还全无察觉!”

  “儿臣还要如何做,才能安母后的心?儿臣四岁就入主东宫,如今老九都被发配到军中去了,血统成疑。父皇分明是向着咱们的,母后为何还要连同一班外人暗中算计!”

  “鼠目寸光,不知深浅!若没有你舅舅和淇陵侯帮扶,你何德何能可以走到今日?”

  “儿臣有何德何能,母后根本不在意。”风毓抬头,“只要有淇陵侯帮你筹谋就足够了,儿臣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?”

  “你放肆!”皇后气得挥手就是一巴掌,结实打在风毓左颊,她犹不解恨,咬牙切齿道,“你优柔寡断,我却不能不为你扫平前路。这些事你不要再问了,回去养伤。”

  “母后,”风毓垂头缄默许久,终还是缓和语气,“儿臣是太子,亦是兄长,母后念在……”

  “你错了。”皇后打断他,“你是皇上唯一的嫡子,并无姊妹兄弟。”

  一个月后,朝夕已能勉强下床行走,只是断了的右臂缠着绷带不能动弹,连睡觉也无法侧卧。

  这日用过午膳,她照例小憩。朦胧中只觉有人低低叫她,“小十七。”

  她睁眼,只见风毓站在床头,正弯腰瞧她。

  “来人。”朝夕护住右臂。

  风毓苦笑了一下,起身退开,“还疼么?”

  他拄着拐杖,杖伤未愈,整个人憔悴了不少。

  朝夕不理他。回雪和留霜闻声进来候命,风毓转头看了看,也不打发,任由她们立在那里。

  “我那日就想逗你说说话。不就是个赫连质子么,你想要便拿去,我也不会与你计较……”风毓声音低了下去,沉寂片刻,又道,“我也算明白了你的心,往后,再不与你拗了。”

  朝夕不知怎的哭了,想要擦泪,可手臂伤着,根本够不到,风毓抬手为她拭泪,她扭头躲开。

  “你还可以休养,你瞧我这幅模样,”风毓说着在床前走了几步,一瘸一拐,“却要上朝。”

  他平时风流俊秀又极重仪表,活像只骄傲的孔雀,而如今却要这样面对朝臣。朝夕不禁笑了出来,“活该。”

  风毓皱着眉头,也跟着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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